《人生的意義》　　　殷海光

主要論點分析：

　

一．殷海光提出要跟大家談「人生的意義」這問題的兩個理由：

１．將自己所想的「人生的意義是甚麼」、「人生的道路是甚麼」陳示出來，供大家參攷。

思考問題：在今日來說，我們為甚麼要討論「人生的意義是甚麼」、「人生的道路是甚麼」這些問題呢﹖

這是一個嚴肅的人生問題，也是每一個人內心所追求的問題。每個人的生存，都有它生存的目的。每個人都總有價值自覺的能力（見唐君毅《與青年談中國文化》），足以判別是非善惡。當我們受到生活的壓迫而努力爭取生存，以求生活得更舒適時，我們可能迷失於人生道路之上，可能忘記了人生的意義。但是當我們冷靜下來，思考一下人生問題時，我們會反躬自問，我為甚麼要生存﹖生存的目的是甚麼﹖尤其是當人在飽食安居之時，或在危難困苦之時，常常會產生這個疑問。各種不同派別的宗教、哲學，都嘗試由不同的角度，去解答這個問題。人類文化所以進步，所以異於禽獸的原因，就是在於人有意識，人有思想，要去追尋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前人雖然已有討論，但是因為時代不同，生活方式不同，現代的人也要去討論，將來的人也會去討論。人類的文化，才可以日進無彊。

　

２．我們正處在一個轉型的社會，文化在蛻變中，世界是這樣的擾攘不安，大部分人的心靈都失落了，表現得是這樣的不凝鍊、不堅強，只有做別人的工具，這是時代的厄運。為了免於這厄運，他要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

思考問題：殷海光以為：「我們正處在一個轉型的社會，文化在蛻變中，世界是這樣的擾攘不安，大部分的人的心靈都失落了，表現得是這樣的不凝鍊、不堅強，只有做別人的工具，這是時代的厄運。」在今日來說，殷海光的話是否仍然具積極的意義﹖

這幾句話，在今時今日來說，的確仍然具有積極的意義。就以整個世界來說，全世界都陷入經濟衰退之中，不能復甦。美、加、英、德、澳等經濟大國，正在苦苦支撐，希望景氣可以早日來臨。蘇聯解體之後，國內仍然四分五裂。巴爾幹半島和中東，正在戰火連天，不知甚麼時候可以止息。南非的種族暴動，美國的黑人問題……這一切一切，正標誌著這是個擾攘的世界，某一方面失去控制，都會釀成大災難，置全世界於萬劫不復之中。

　

就以當前中國來說，也的確是在轉型的時期，如何由計劃經濟轉入市場經濟，以改善中國人的生活；如何提高中國的國際地位，使中國在致力於世界和平問題上，可以有重大的貢獻；如何提高教育水準，解決中國的文盲問題；如何發展尖端科技，使中國可以步入現代化……這一切一切，正是中國在面臨轉型的社會時的重大問題。我們的文化，也正處於蛻變之中。「使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可能是做到了；但是隨之而來的，是一切都只向錢看。中國人的傳統美德：尊禮重義，樸實淳厚，固然是失落了；不肯重視教育，不尊重知識分子，又如何可以真的富強﹖所以說，大部分人的心靈都失落了，這是時代的厄運。顯然地，殷海光的話，在今時今日來說，仍然是具有意義的。

其實，人類社會正在不斷進化中，新的問題，也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化而不斷衍生。世界不停在擾攘，就是要剌激人類的創造力，要求人類為這個轉型的社會，重建新的秩序；為這蛻變的文化，提供新的思考方法，新的價值觀念，以提高人類的生活水準，使人生變得更有意義。因此，嚴格來說，殷海光這段話，在任何時候來說，都是同樣具有積極的意義的，否則，人類社會就只會停滯不前了。

＊這題的答案應該是因為時代不同而有不同的內容，以上的答案只可供參攷，同學應該多些留心世局時事，不可受到這些答案所限制。

　

二．人生很多層次，如下表所示：

　

　

第一是物理層，任何人無法不受物理定律的支配。

（如人從樓上跳下來，必非死即傷。）

　

第二是生物邏輯層，人有生命，不能不受生物法則的支配，有很多本能上的需要要得到滿足。

（如人有生命，就要呼吸；心臟搏動、肌肉收縮等都受生理法則支配。）

　

第三是生物文化界層，這層是凡高等生物皆有的。人是有「意識」的，因此而產生文化；同樣是人類，但是各有不同的分殊，不同的形式；

（如人吃東西要講禮貌、穿衣除為禦寒，也為補足其美。此外，人類還產生許多神話，許多禮儀。）

第四是價值層，即最高層，是人所獨有的。人類有真善美的意識、有理想、有道德。我們講道德，追求理想，要創造理想社會，追求真善美。這都是超越生物邏輯的東西，即黑格爾所說的「精神的創造」。

（如柏拉圖的《理想國》、湯瑪斯穆爾的《烏托邦》）

　

思考問題：黑格爾所說的「精神的創造」，是甚麼意思﹖你認為這種「精神的創造」是的確需要的嗎﹖

　

根據本文所說，黑格爾所稱的「精神的創造」，是指我們所講論的道德，所追求的真善美等的心意歷程，由此而創造出的理想，可以使我們在精神上感到滿足，由此而建設理想的社會。

　

這種「精神的創造」的確是需要的。人類必須要滿足生物邏輯層的需要，個體生命才可以維持，並且綿延久遠。但是人是有「意識」的，這種「意識」，就是人所具有的精神覺醒的狀態，有一切精神活動如知覺、記憶、想像等。此等精神活動，是每個人都具有而且是渴求要得到滿足的。所以孟子說：「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這說明人如果只達到生物邏輯層而不能上昇到生物文化界的話，人就與禽獸無異。這種只求飽食，不必用心的境界，是人類無法接受的。當物質生活得到滿足而精神生活卻相對貧乏時，即是說，甚麼都有，而精神卻沒有寄託和希望時，很多悲劇就由此而生。例如七十年代初期，南美洲的圭亞那，發生了一宗二百多人先將財產奉獻出來，然後集體服毒自殺的事件。因為他們相信了邪教教主的話，人活在現實世界中，的確是太苦悶了，一切都沒有希望；只有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中，精神上才可以得到滿足。孟子又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唯有有憂患，人才會有理想、才會有鬥志。這種理想、鬥志、自信，就是鞭策著人類努力向上，以求創造新的世界的原動力。就正如本文所說的，沒有理想、鬥志、自信的人，心靈是脆弱的，不凝鍊，不堅強。所以說，這種「精神的創造」，雖因不同的人而有所不同，但的確是需要的。

　

思考問題：你對作者對人生所分的層次有甚麼意見﹖

　

作者對人生所分的四個層次，應該是相當合理的。人在地球上生活，沒有可能可以擺脫物理層的支配。人是有生命的，有很多需要是必須滿足的，所以也不能不服從生命邏輯層的定律。而在這生物邏輯層中，人類會發展自己的文化，食不止於求飽，居不限於求安。但是人既是有意識的動物，可以在有限的生物層次中追求個體的無限。人如果立志要「成人」或「為人」，不甘與禽獸處於同一境界，則必須用種種修養功夫來激發人所本有的價值自覺的能力。要講道德，追求理想，要創造理想社會，追求真善美。這都是超越生物邏輯層的東西。

　

人必須如此追求，生命才會覺得有意義。所以殷海光的說話有一定的道理。

　

三．人活在這世界上，首先必須要能生存。

　

１．古代聖賢以為君子謀道不謀食。民初的學生只談理想和學問而不談錢。這是當時一般知識分子的價值觀念。

２．又古人以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餓死首陽山，義不食周粟」，這是認為生物需要不及道德價值重要。尤其宋明理學家就是如此的。

３．這種想法高得很，也空得很；因為他們從不屑談經濟事務。

思考問題：作者以為：「人活在這世界上，首先必須要能生存」，因而對古代聖賢和民初學生的價值觀念提出批評；你是否同意他的看法﹖

　

依照作者的說法，人必須滿足生物邏輯層才可以上升到生物文化層。所謂滿足生物邏輯層，就是說人必須先要能生存，才可以談文化、談理想、道德、真善美等。古代的聖賢是謀道不謀食的，因為他們是士大夫階級，有人供養。民初學生只談理想和學問而不談錢，因為他們應有遠大的志氣，以為一談到錢，便使人迷失本性。但是殷海光以為，現在時代不同了，生活的需要多了，因此必須要先求生存，再談其他。

他的意見其實十分合理，沒有經濟能力，則一切理想無從實現，只會變成空想。在今日來說，人應該先求安頓生活，才可以去談安頓生命。在這經濟的社會裏，大家都在拼命發展經濟，以求改善生活。但是經濟發展，無非是滿足生物文化層的需要，我們應要記著，發展經濟不是人生追求的最終目標，我們必須努力，發展高等精神文化和實踐道德，以追求人生的最高層次，使生命可以有個最後的歸宿。

　

四．現在世界各地莫不拼命發展經濟，刻意經營，這些努力無非是在生物文化層。但是這一層是不可以忽略的，我們不可能不經過這一層而跳至最上層，否則高等精神文化的發展和道德實踐便失去支持。

五．宋明理學的大病在此，但是這種情況在當時並不嚴重，因為他們是士大夫，有人供養。

思考問題：在今日，發展經濟與重視道德價值是否可以兩存﹖

這是一個不必懷疑的問題。發展經濟，可以改善人類的物質生活；重視道德，可以提高人類的品德修養。兩者可以同時存在，並不會互相排斥。但是兩者不能不有先後次序之分：因為價值層次的生活，是不能脫離實際生活而獨立的，必須先有穩固的物質或經濟基礎，才可以講求道德生活。作者批評宋明理學，就是因為他們罔顧物質生活條件，只知要求他人過一些崇高的道德生活，不但不切實際，而且是違反人性的。殷海光以為，人類社會的經濟生活得到改善後，才有足夠的條件談道德生活，建設更高的道德層次。在今日來說，經濟要不斷發展，使人類的物質生活可以安頓下來；道德生活亦同時要不斷改進，使人的精神生活可以得到安頓下來。

　

六．今日的知識分子已經不是士大夫，需要面對現實。

　

七．中國傳統文化價值取向把重點放在名教、儀制、倫序、德目的維繫這一層次上，而不太重生物文化界層，使精神文化和現實生活脫了節，整個文化建構都發生了問題。所以我們必須充實生物文化層才可以談上一層的價值。

思考問題：作者以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取向和現實生活脫節，使整個文化建構都發生問題。你是否同意這種說法﹖

中國文化的價值取向，是重名教、儀制、倫序和德目等，這在往日的農業社會，在儒家思想孕育中的時代，是視為必然的事。整個文化的建構都是立足在這個基礎之上，保守性特別強；經濟發展雖然緩慢，但也不致匱乏。到了今日，以努力進取為主，以科技文明來要求改善人類生活、大力發展經濟的西方文化，已成了世界文化的主流，沒有人可以抗拒。中國不能置身事外，閉關自守，不能不受影響。在東西方的社會經濟互相比較下，中國人的生活不如西方的富裕豐足。其實中西方文化相遇時，中國人對西方文化態度是：始而輕視，中而抗拒，最後被迫屈辱，兩者不能互相融和，而迫使中國文化捨己從人，自然覺得整個文化建構都發生問題了。其實中西文化各有所長，與大自然和諧相處，人際關係融洽，都是中國文化的優點；自由、平等、民主、法治，科技發達，是西方文化的優點。我們如果能夠努力促進中國文化現代化，便可以和西方文化在同中求異，而不致懷疑自己的文化建構發生問題了。

　

八．如果肚子被人控制，很多志氣便無法伸張，人的尊嚴便很難維持。有錢才能揚眉，才能吐氣。否則高尚的志趣，卓越的理想，都要收起來。

思考問題：作者以為有錢才能吐氣，才能揚眉。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甚麼﹖

作者這句話，其實是針對中國文化不重視生物文化層的缺失而說的。中國古語有說：「衣食足，則知榮辱。」是說先要解決基本的生存問題，才可以去談品德修養。但是後來的發展，只談榮辱，不論衣食，而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高論。這在當時經濟發展緩慢的農業社會，還可以接受。但是在今日的工商業社會，經濟發展蓬勃，事物遠比過去複雜；如果要做成一件事，必須要有相當的人力物力來支持，才可以有成功的希望。所以說，要伸張志氣，便要有充裕的經濟基礎，否則一切只是空談。這句話的真正的意思是：我們先要求取生存，才可以去談理想。如果連生活也成問題的話，如何可以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呢﹖

九．要人生完美，必須要透過生物文化層再往上昇，我們還要真善美、理想、道德，這樣人生的道路才算完成。

　

思考問題：作者以為，怎樣才算是完美的人生﹖

作者以為，我們必須要透過生物文化層再往上昇，即是說，在基本的物質生活得到滿足後，我們還要追求更高的理想，以充實自己的精神生活，使我們在擾攘不安的世界中，使自己的心靈，變得凝鍊、堅強，由此而建設理想的社會。

十．現在進一步提出一個問題：如果我們面臨一個兩難式，即是：

如果我們要滿足衣食等生物邏輯，那麼勢必犧牲道德或理想；

如果我們要維持道德或理想，那末勢必因難以滿足衣食等生物邏輯的要求而難以生存。處此困境，我們應該如何作出決定﹖

照現在的趨勢，一般人在有意無意之間，碰到求生與顧及道德不能兩全時，就為求生而犧牲道德原則，有些人更因滿足自己的利益而犧牲道德，陷害別人。

人吃得粗一點還可以活下去，人群沒有道德來維持，勢必成為率獸食人的世界，如何了得﹖

　

十一．孟子所倡導的義可以作為救藥，他要人捨生而取義，這當然是一個極限原則，並不是說人必須動不動就以犧牲性命來保全道德原則和崇高理想，而是：

第一．萬不可在自己的生存並未受到威脅時為了換取現實利益而犧牲道德原則；

第二．生活勉強可過時萬不可因要得到較佳報酬而犧牲他人；　

第三．因生活困難而被逼不得不放棄若干作人原則時，我們必須儘可能作「道德的抗戰」，把道德的領土放棄的越少越好；而且要存心待機「收復道德的失地」。

思考問題：你是否同意作者所提的這三個解決辦法﹖

殷海光提出了孟子所說的「義」來作為求生與道德不能兩存時的救藥。以為人在生活可以過得去，或勉強過得去，在求取利益的同時，固然應該要堅守道德，不可以不擇手段，為求取個人利益而損害他人。就算在生活困難，必須要犧牲道德時，也要心存道義，不可捨棄。所提的這三個解決辦法，的確是切實可行的。

　

十二．其他可以思考的問題：

１．如果經濟貧乏，好惡是否就要放棄﹖就不能講﹖

２．如果人的經濟不能滿足，尊嚴是否可以不顧﹖

十三．每個人都有理想，但是出了社會之後，各種打擊，各種現實的考慮，可能使人把崇高的理想收歛起來，這就是現實在考驗我們的道德力，我們的理想性，我們對真對善對美的追求是否迫切了。

思考問題：我們應該怎樣做，才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

誠如作者所說，每個人都有理想；也的確如作者所說，出了社會後，種種打擊和現實的考慮，會使人把理想收斂起來。然則怎樣才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呢﹖

我以為必須考慮以下幾個因素：

１．我的理想是否實際﹖即是說：我的理想是否有實現的可能。不切實際的理想，只是幻想而已。

２．自己的能力是否以實現理想﹖自己的理實雖然很實際，而其實自己的能力是做不來的，例如自己性情比較內向，不善與人交際，卻希望做些外向的工作，那就事倍功半了。

３．我們的意志是否堅強﹖沒有毅力和堅定的意志，是經不起考驗的，稍有打擊，便容易退縮放棄，或改變主意，結果是理想永遠不能實現。作者所說的真善美的追求，就是要求我們在努力實現理想時，要做到真──即切實而不浮誇。善──即合乎道德，不可以為求目的而不擇手段，或損人利己等。美──即完美。